- 三生石
三生石 【冰夏冰←漾】
綠意盎然的枝芽,新生的嬌嫩在樹幹上岌岌可危,春風有如輕嘆口氣般輕輕的吹拂,脆弱的嫩芽像斷了線似的直速下墜,落進略帶冰涼的溪流中,在清澈的液體中隨波逐流,每一個幅度,每一個小彎,甚至是突起的岩石也阻擋不了這趨勢。
即使五指併攏,手掌彎曲成腕狀,撈起的河水在怎麼樣的小心翼翼依然會從指縫中流逝殆盡,到頭來,手掌還是空的,什麼也抓不住,徒留下冰冷的遺憾暗自神傷。
不曾墮入黑暗的人不會明白伸手不見五指的可怕,那無止境的黑像是要把人吞噬一般步步朝自己靠近,無法前進也無法後退,腳就像是生根般的杵在原地,只能任人無情宰割,當五感皆變為麻木之際,只餘下那一幕幕不願再回想的可怕記憶在腦海中播送著。
伴隨著一聲聲高亢的尖叫,把你逼瘋,卻又不讓你真的發瘋,輪迴著折磨你。
再怎樣將心比心也體會不了,那種崎嶇不平的硬石壓在心口,被利角劃破臟器時帶來的刺痛與鮮血,和向下壓迫所帶來令人作嘔的沉重感,可笑的是你竟還能細數體內所殘餘的頑強抵抗力量,笑著等待破裂浴血的那一刻來臨。
的的確確是扭曲了,然而是在被鬼氣侵蝕的那一刻扭曲的,亦或是早就扭曲了?
這很重要嗎?
不重要了,什麼都不重要了。
因為,那年冰炎離開了他。
雖然是為了使沉睡的靈魂能與身體進行最後的結合才展開的旅程,可是夏碎礙於自身身體的關係無法隨同前往。
在那將近一整年,冰炎在玻璃球沉睡的期間,同樣住在醫療般療傷的夏碎,就算體內被黑暗氣息侵蝕的再痛,每晚也都會偷偷的瞞著藍袍們溜到冰炎的病房,靜靜的看著沉睡的冰炎,將手心貼在冰涼的玻璃上,內心卻渴望著能觸碰到那比自己體溫還要來的低一點的專屬於這個半精靈的溫度。
然而冰炎永遠都只是在沉睡著,夏碎心中非常的害怕,害怕眼前的人再也不會睜開眼睛,用那雙漂亮焰紅的瞳孔凝視著自己,雖然已經在心中告訴自己不下百萬次,有鳳凰族、時間交際處、冰之牙與焰之谷的幫助,冰炎一定會回來,再次的回到自己身邊。
可是,當年鬼王塚一役,那個實力堅強、他曾以為會活的比他更久遠的冰炎,卻打破了他們兩之間的承諾,一去不回,只留下他滿腔的痛苦無處訴說,那曾經以為自己永遠失去冰炎的深刻絕望使夏碎變得脆弱。
代表著冰炎殿下半精靈身分的髮色──銀白與鮮紅,從他喜愛的顏色,轉變成令他感到窒息的顏色,每當眼神捕捉到相近的色彩,夏碎都會在心中盼望著奇蹟出現,然而殘酷無情的現實卻一次次的打擊著夏碎,失落感疼的他心口發麻,令他越來越不敢直視那兩抹顏色,卻也越來越渴望著那兩抹顏色。
然而比這些都要來得苦澀的,是夏碎看見了另外一個人有著與他相同的心情。
那便是霸占著冰炎代導學弟位子的褚冥漾。
擁有妖師先天能力的他在未接觸守世界時就已經是公會關注的對象,妖師和冰牙族精靈的緣分是斬也斬不斷,歷經了千年的糾葛。
自從冰炎回歸後,夏碎不只一次的在冰炎眼中看見迷茫,天平對等的重量只要有一絲一毫的差異便會傾斜,而冰炎就像是站在天平的中心點,往左也不是,往右也不是,害怕自己踏出的任何一步,會使得另一方重重跌落。
他們是有史以來最好的搭檔,所以夏碎懂,懂冰炎不是不做決定,而是無法決澤,他不忍心傷害任何一個人,也分不清自己的感情,只能在中間小心翼翼的維持著詭局的平衡,然而換來的卻是皆瀕臨崩潰邊緣的三人。
所以今天,夏碎決定放手,放開這個他最深愛的人。
在執行任務的途中心甘情願的被鬼族襲擊進而侵蝕,也只有這樣,他才可以不用在面對每每看見冰炎時的心痛不已。
夏碎一點掙扎的跡象都沒有,所以一切本應該是要很平和的朝著夏碎安排的路線走的,默默的失敗、默默的死亡、默默的消散於空氣中……默默的……離開冰炎,無聲又無息。
本應該是這樣的,卻在這最後一刻殺出程咬金,來了一個最不應該來的人。
────冰炎。
三兩下炙熱的火焰便把周邊的鬼族小雜碎給收拾殆盡,冰炎睜著紅眸瞪視著眼前被鬼氣侵蝕得不成人樣的夏碎,要不是他趕到現場,他一定會以為能幹掉夏碎的是個多麼厲害的腳色,沒想到卻是一些不值得一提的小雜魚,這擺明就是夏碎自己在找死,他伸出手,絲毫不畏懼那越發濃密的黑暗氣息,揪住了夏碎的領子。
「你給我回來。」咬牙切齒的,「我會讓你相信我只愛你。」
在黑暗中迷失方向,沉受著痛楚的夏碎沒料會看在次看見指引著自己的那一道陽光,全身上下像是被火焰燃燒般逐漸融化的感覺令他說不太出話來,就連視力也無法對焦,原本彩色的世界逐漸退色,參雜著一點又一點的汙垢,像是放久了的老照片。
冰炎會來就代表他選擇了自己嗎?
夏碎並沒有發出任何向公會進行求救的消息,因此冰炎會來純粹只是因為心頭突然有著說不出的不安,而且不論怎麼播打電話都沒有用,才特地跑了這一趟,拋下本應該和他在一起的褚。
只是沒想到還真的出事了。
人總是要在面臨失去才會曉得珍惜。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夏碎猙獰的臉龐留下了一道血痕,是淚嗎?僅存的意識已經再也抓不住了,在整個人淪陷之前,他只來得及給冰炎最後一個殘留著他影子的笑容,和一句話。
「……對不起。」
如果我能夠有下一輩子,我會在三生石旁,永遠等你。
藥師寺夏碎,你放棄了冰炎,放棄了自己……還放棄了你們之間本應該存在的愛。
趕到現場時出現在眼前的畫面,是他這輩子從來沒想過會看見的畫面,那只盤旋於夢中糾纏著他的可怕景象,竟會真實的、活生生的在眼前上演。
而戲中的主角竟是他的搭檔,那個唯一的搭檔────夏碎。
在這一剎那間就像烏雲見日,有如珍寶般灑落的陽光揭開了冰炎本被滿滿疑慮所覆蓋的心。
他之前怎麼會這麼傻,傻到去迴避那早就已經存在在他們之間超越友誼的情感,傻到將對妖師那亦敵亦友的情懷給誤認為是愛情,還將他們兩重疊,模糊了夏碎的影子。
但當真的出事時,誰輕誰重一下子就變得明顯,假如今天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褚身上,他想他可能會難過,畢竟對方是自己的學弟,但並不會為此感到如此的懊悔、憤恨、害怕,甚至是傷心欲絕。
他不否認自己的遲疑不定傷害了夏碎,但他希望自己可以彌補。
但要是他再也沒辦法看見那總是惡質得對著自己笑的搭檔,他一定會後悔。
「你給我回來。」咬牙切齒的,「我會讓你相信我只愛你。」
「……對不起。」
冰炎眼睜睜的看著夏碎紫色眼眸逐漸失去光彩,被染上和自己相同的暗紅,他突然覺得他的世界已不再轉動,一切的一切都好像隨著夏碎的離開而消逝殆盡。
如果少了你,我又怎麼能繼續活下去?
────────而你又怎麼蠢到以為我會讓你擅自離開我?
冰炎喚出了激進透明的長槍,一反手就對著夏碎的腹部刺進去,鮮血隨著冰炎的動作大量湧出,然而下一秒厚實的冰層便在傷口處結了一層又一層,阻止了血液繼續的流失,也將長槍和冰炎的右手困在夏碎的體內。
炙熱的火焰從夏碎的腹部漫延至全身,緋紅的顏色摻雜著一點又一點冰銀色的光芒,那是屬於冰牙精靈的靈力,冰炎將火焰結合有淨化效果的靈力,一方面將殘留的黑氣燃燒,一方面淨化著夏碎被侵蝕的靈魂。
這個方法有多危險他不是不知道,但是他在賭,賭夏碎會醒來,最算只有千分之一的機會,他也會賭下去。
懇求的眼神透露著冰炎此刻的脆弱,一向堅強的他自覺沒辦法承受失去夏碎的打擊,更何況這一切的事端還是他自己所引起的,冰炎的愧疚漲滿胸口,如果可以,他願意用他的所有來交換夏碎……
一隻冰涼的手輕輕的撫上冰炎微微顫抖著的手臂,冰炎抬頭,正巧望見夏碎的眼瞳正一點一滴的恢復成原先的紫色,他略擒著笑意的眼神毫不避諱的直視著他,在狼狽的臉上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
「霸道。」輕聲的說著。
看見夏碎轉醒的冰炎收回了火焰,也拔出了貫穿夏碎的長槍和右手,數個符咒丟下給夏碎做緊急治療止血後,他張開雙手緊緊的抱住了滿是血汙的夏碎,身子的顫抖是喜悅還是恐懼不可而知,一滴晶瑩剔透的水滴延著藏在夏碎腦後的臉龐滑落地面,冰炎的嘴角彎起了小小的幅度。
「只為你。」
因為是搭檔,冰炎的歉意夏碎感受的到,冰炎那些說不出口的感情他也感受得到,反正他的命被冰炎給喚了回來,他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來好好聊聊,不急於一時逼冰炎拱。
夏碎感受著冰炎緊握的手。
看來不用等下輩子的三生石了,對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