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火小說本《貓又》試閱–生活的調味 全
走在擁擠的人行道上,火神有些忐忑不安的東張西望,儘管已經使用法力隱藏了耳朵和尾巴,但突然要一個從小生活在山中的妖怪貓又安然的處在一堆人類之中,難免有些強人所難。
火神身上那套顯眼到不行的古式神官裝已被換下,取而代之的是青峰的衣服,米色的連帽外套上有著毛絨絨的邊,搭上千鳥格的圍巾和率性的牛仔褲,簡直像是量身訂做般的適合,就連原主人青峰穿起來都沒他好看。走在火神身邊的青峰不甘示弱的火力全開,一身帥氣有型的黑皮衣和緊身褲襯托出長期打籃球下的好身材,不同於火神的清新爽朗,帶著一點富家子弟玩世不恭的氣質。兩人走在一起,雖然不如直接帶著耳朵尾巴還來的引人圍觀,但也足夠吸引眾人眼球了。
兩個養眼的大帥哥,能不看嗎?
對於這些陌生的眼光,火神一瞬間分不出是善意還是惡意,只好悄悄的靠近了青峰一點。在他心中青峰也算不上是什麼好人,但比較起周圍那些不曾相識的,還是和他相處過三天(雖然自己一直在睡覺)的青峰讓他覺得稍微安心一些。
一靠近青峰,火神又聞到了熟悉的、讓人眷戀的味道,待在他身邊就像如魚得水般的自由自在,絲毫不彆扭。明明就不是同類啊……火神將青峰從頭看到尾也沒發現什麼法力使用的痕跡,這就說明了青峰不是佯裝成人類在欺騙他的妖怪,但那味道又該怎麼解釋?火神百思不得其解。
眼看火神越走越靠近自己,青峰一開始還有點不以為意,但當因為距離而不小心碰觸到的手臂迅速染開兩人的體溫,悄悄地侵蝕到皮膚中,滲入至彼此的心裡,化做一點萌動時,他就無法坐視不管了。剛才那股悸動是什麼?明明身邊的人的舉動怎樣都不能算是小鳥依人,但自己柔軟的心底卻仍是泛起了波瀾。火神緊張兮兮的臉龐在青峰眼裡看來是有趣得可愛,明明耳朵和尾巴都已經隱藏起來,但在青峰眼裡卻還是可以看見那不斷抖動的模樣,自己是病了吧。
撇除長了二十五年還不明白什麼叫一見鍾情的蠢青峰的思考,那略高的體溫在甫接觸的瞬間讓青峰驚跳一下,要是平常人的話這溫度八成是發燒了,但轉念一想這大概是妖怪的特性吧,青峰也就不這麼在意,反而是一旁的火神頻頻轉頭研究著青峰剛才明顯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的詭異舉動。
「幹嘛?沒看過帥哥嗎?」青峰抬起下顎,斜眼看著火神。
「嗯,沒看過。」單純的火神對於問題實話實說,卻差點沒讓青峰直接摔倒在地。什麼帥哥?他當然沒看過啊!因為他連帥哥是什麼都不知道,未了,還補了一刀,「在哪裡,我看!」
「……」這下青峰連想死的心都有了,這傢伙難道是在耍他嗎?可是看他一臉認真而好奇的表情又不像這麼一回事……他扶著額頭,開始懷疑自己說要這隻貓又陪在他身邊是好還是壞了。
「啊!有了!我看見帥哥了!」火神興奮的說,用手指著不遠處。青峰順著火神手指的方向望過去,下一秒立刻拉住火神的手快步將他脫離那張寫了"帥哥"兩字的公關招募牌。真是太丟人現眼了!
被拉著跑的火神不明究理,但神情卻在青峰握住他的手掌心時變得有些遲鈍。三天前當法力用盡虛弱無比的時候,昏沉的腦袋和混亂的心靈在脆弱時特別感到空虛,一片霧茫茫遮住了視野,看不見嚮往的風景也看不見那屬於自己的地方,心正覺得累了,卻有雙溫暖的手將自己緊緊擁在懷中,為他抵禦寂寞和荒涼,帶給他安心。就和現在的這隻握住他的手一樣。
這個人,青峰大輝,讓火神意外的直覺是個可以信任的對象。
「有時間盯著我看,不如看要買什麼衣服。」
聽見青峰的聲音,火神一回神才發現自己已經處在百貨公司裡的一間精品服飾店內,五花八門琳琅滿目的衣服配件看的他眼花撩亂,以前在村子中的衣服不過就是一個樣,那有什麼其他選擇,火神望著那些衣服,心中一個囧。
似乎是看出了火神的困境,青峰招手找來一個服務員就令他幫火神挑衣服去,而火神的任務瞬間便縮減成只要負責試穿就好,樂得輕鬆。最後,那些穿在火神身上好看的,不論是衣褲、配件還是鞋子全都被青峰打包送回家,卡一刷,了事。之後的居家衣服和內褲也是比照辦理,只是不用試穿直接請店員挑了就買單,出手之大氣,讓其他顧客嘖嘖稱奇。
果然有錢人的消費水准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樣,看見帳單後頭那一堆零,青峰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現在的火神還不太懂金錢這回事--因為在他們村子裡是以物易物--所以不會阻止青峰,但當火神之後和青峰相處的時間越久,越來越明白人類的生存規則時,便搖身一變成了家管嚴,要是青峰敢再這樣花錢不手軟,絕對會狠狠的擰他耳朵教訓。惹得青峰直喊,是哪來的妖怪貓這麼囂張!
但目前的火神還不到那程度,所以那些都是後話了。
買完衣服後又接著買了一堆日常生活用品,反正青峰不在乎這點錢,家裡的空間又大,因此幾乎是火神覺得稍微有趣的東西,青峰就全給他買下來。仔細想想,除了一堆籃球用品和小麻衣的寫真集,他好像不曾這樣為了某人而大肆花錢過,這種感覺好像有那一點點好。正準備打道回府,火神卻拉著青峰在生鮮超市前停了下來。
「幹嘛?」青峰盯著他很少進去過的超市問,自從母親過世後,一直以來家中的食物都是請外燴廚師來打理,或是直接叫外送,因為青峰不會煮飯,就連廚房也沒走進去過幾次。
「買菜煮飯吃!」
「……你不是吃罐頭嗎?」青峰的眼神飄向旁邊寵物用品店內的貓罐頭,氣得火神一下子就炸毛了。
「我現在是人型態!人型態!」
「噢、你會煮?」
「當然會!」火神驕傲的說,他的煮飯功力可說是全村最好的也不為過。
「那就買吧。」
青峰答應後,就看見火神有樣學樣的推著推車開始東挑西撿食材,遇到沒見過的就拿起來聞聞看,滿意的就放進車子裡,也不管他味道吃起來會是如何,反正煮飯的人是他自己,到時候在邊煮邊試口味就好。其實,火神也不是沒試著問過青峰食材的問題,但當他接連拿著三種不同顏色的蛋湊到青峰眼前問他有什麼不一樣,而青峰卻回答都是蛋後,火神就對他的答案喪失了信心。果然不該對不會煮飯的人抱有期待。
兩人雖然買了一堆東西,但回家的時候手裡卻只提著在超市買的食材,其他的全讓快遞送回來了。放下手中的塑膠袋,青峰外套一脫隨意的就丟在沙發上,整個人陷進柔軟的沙發中發出美好的嘆息。好久沒出去逛街走這麼多路了,居然比打籃球還累。反觀賴著不動的青峰,火神解除遮掩的法力後就喜孜孜的將食材一一從塑膠袋中拿出來擺上飯廳的大桌,欣賞一番後接著轉身面對廚房,這眼神一掃過,他就又傻眼了。
爐灶呢?柴火呢?煙囪呢?還有提水用的水桶和大盆……沒有!居然全部都沒有!火神望著那一個又一個黑得發亮的大小方形物體,錯愕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於是他伸手,拉開了最大的一個方型盒子,撲面而來的冰冷氣息瞬間讓他豎起毛,還以為是有什麼不好的妖怪躲在盒子裡要攻擊他,法力立刻運行繞在全身一圈又一圈當作防護。
「好涼!!」火神的大喊吸引了青峰的注意,他回頭就看見一隻貓兒張牙舞爪的對著冰箱齜牙裂嘴。
「你想對冰箱做什麼?」青峰站起身走到火神的身邊,途中發現自己的外套消失時還一度停下了腳步,直到在角落邊看見被折的整整齊齊疊好的灰色布料,這才又勾起一抹笑。
「冰箱?」火神一頭霧水的問,看著青峰見怪不怪的伸手進去拿出一瓶飲料。
「嗯,可以把食物冰起來的電器。」
「電器?不是妖怪?」
「……這裡只有你是妖怪。」青峰翻了個白眼,丟下還在和冰箱大眼瞪小眼的火神走回客廳按下通話鈕,不久便傳來了門鈴聲。
「快把你的耳朵尾巴收起來,我找人來教你用那些東西。」
「欸?你怎麼不早一點說!」火神手忙腳亂的施展法力,他剛才還在為了自動感應的水龍頭而驚奇不已。
來者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婦人,據說是會固定來打掃家裡的家政婦,親切的笑容緩和了不少火神的緊張,青峰草草交代幾句後便窩回客廳看NBA轉播,把廚房留給嘰哩咕嚕的兩人。老婦雖然有點疑惑這少年的無知,但因為火神的態度良好又靦腆,她也就手把手的教導下去。
青峰看著看著不小心睡著了,醒來時那位家政婦已經離開,從廚房的方面飄來好聞的香氣,他抓了抓肚子朝廚房走去。
煎得恰到好處的牛肉上閃爍著油光,點點血水滲出略焦的表面,讓鮮紅和咖啡色交織成細紋,紅色的番茄、黃色的青椒與綠色的花椰菜散落在周圍讓擺盤有了季節性,佐以胡麻和醬油,增添日式風味。切成一片一片的棍子麵包旁放著一疊亮黃的奶油。柴魚的香味夾雜在西式餐點中顯得突兀,青峰撇頭一看,石鍋中的嫩白豆腐還在味噌湯中翻滾著。每一道菜都是如此的精緻,風格卻渾然不同少了整體性,但即使如此還是讓青峰眼神為之一亮,這算什麼會煮飯?根本就是職業的等級了吧!
「欸,青峰?你醒啦?」火神轉過身來看見青峰笑著說道,手裡還捏著飯糰。……這大概算是裡面最樸素的一道菜餚了,以飯糰當主食然後配上牛排、麵包和味噌湯?這搭配還真是奇絕。
「你以前都煮這種菜?」
「對啊,是很久以前跟村子中的旅人學的喔!」火神說著,連忙將捏成三角型的飯糰擺上碗盤,尾巴一掃打中了正想要偷吃的青峰的手。
沒想到有生之年會被貓用尾巴打……青峰懷著奇異的心情望著剛才被貓毛掃過的手背,他反手抓住在火神身後愉快搖擺的其中一條毛絨絨的尾巴,累得正將不用的鍋碗瓢盆放進水槽的火神嚇了一大跳,乒乒砰砰的聲音響徹廚房。
「你做什麼啊!」火神用力的抽回被抓住的尾巴,受驚似的豎起耳朵。這傢伙不知道貓咪的耳朵和尾巴是最敏感的部位嗎?居然就這樣隨隨便便的抓住,感覺可是很難受的耶!
「沒什麼,只是很想抓抓看而已。」青峰撇了一眼正努力把自己縮到離他最遠位置的火神,大剌剌的坐上飯廳的椅子,用眼神示意火神趕快滾過來。火神僵持了五秒鐘,這才灰溜溜的跑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時不時還要注意青峰是不是又想亂來。
「我要開動了!」火神拿起筷子雙手合十說著。
有那麼一瞬間青峰將眼前的景象和自己小時候重疊了。那時候的餐桌邊就算不是全員到齊,也至少會有一個人陪著自己,家常料理在食器中冒著熱煙,談笑間的耳語混著料理的香味,在空氣中吱吱喳喳。這樣溫馨的場景對青峰來說還真是久違了……回憶和現實交錯迷濛之間,他夾起一口飯菜放入口中。
「好吃!」在嘴中散開的美妙滋味不禁讓青峰脫口而出讚賞。
「好吃吧?」火神亮亮的笑顏,乾淨又純粹,就好像是早晨射進落地窗的陽光直接又閃耀。
青峰頓時分不清楚讓這飯廳蓬蓽生輝的到底是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餚,還是眼前這個人的笑容。
他只覺得心中好像有什麼部位被填滿了,暖暖的,滿是金色的愉悅。
曾經孤單的家,因為火神好像不再孤單了。